第632章 想哭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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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陈洪将午门处聚集的官员都抓进了东厂诏狱,使得京中其余百官心中,不由又蒙上了一层阴霾。
    徐阶从午门前离开之后,他也没有回家,而是朝着内阁的所在文渊阁而去了。
    此刻的北京城都笼罩在一片闷热之中,紫禁城的红墙在烈日的照耀下,也仿佛是要燃烧了起来,远远看去,好像空气都扭曲了。
    而这些场景,也仿佛是徐阶此刻的内心写照。
    到了文渊阁内,徐阶独自坐在属于首辅的位置上,阁内的中书舍人见到首辅到来,也立刻为其奉上了一杯温度适中的茶水。
    不过此刻的徐阶却没有心思喝一口水,他的手只是握着那杯凉茶,目光窗彩色的窗,望向远处的宫墙。
    仿佛在这一刻,他还能看见方才发生在午门前的那血腥的一幕。
    徐阶的双眼睛依然锐利如鹰隼,强大的气场也压得内阁众人不敢发出一眼。
    但在徐阶锐利目光的深处,却蒙上了一层深深的忧虑。
    “陈洪疯了吗?他竟敢如此嚣张”
    徐阶低声自语,声音轻到只有他一个人才能听到。
    这个时候,他的手指又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,在做思考。
    宦海浮沉几十年的徐阶,他太了解宫中的规矩了。
    一个太监,即便是司礼监掌印太监,也绝不敢在没有皇帝的明确旨意之前,断然是不敢向朝臣下手的。
    毕竟,大明朝的文官也都不是吃素的,当年刘瑾何其猖狂?最后不还是落下了一个千刀万剐的下场?
    他之后的八虎虽然也不差多少,但比起刘瑾,都不知道收敛了多少,再也没有谁真敢像刘瑾那样,跟朝臣对着干。
    后来到了嘉靖皇帝御极临国之时,嘉靖皇帝更是有意识的在控制宦官之权。
    哪怕是后来又发生了大礼仪之争,嘉靖皇帝要梃杖百官,那也是他亲自下的令,没有让任何人越俎代庖。
    可是今天的陈洪是疯了吗?
    他有皇帝陛下的圣旨吗?
    如果有,他为何不拿出来?
    此刻徐阶也陷入到了沉默之中,他真的是想不通,陈洪为何会如此嚣张,他难道不怕秋后算账吗?
    亦或是说,这些事都是皇帝陛下默许纵容的事情?
    徐阶想不通,他总觉得这里面肯定还有他现在没有猜到或看到的秘密。
    就在徐阶百思不得其解时,文渊阁的大门再一次被推开了。
    一股热浪从门口袭来,将屋内冰鉴好不容易积攒的凉气,瞬间放出了大半。
    徐阶抬头看了一眼,发现是次辅李春芳过来了。
    看着这位比自己年轻二十多岁的次辅,带着一脸和善,总是带着几分谦卑的笑容,徐阶也是打心底里羡慕李春芳的年轻。
    但徐阶也知道,能在内阁立足的人,没有一个是简单的,所以不能只看李春芳年轻,就以为李春芳人畜无害。
    李春芳见到徐阶也在,他故意露出了一个惊讶的神情,“元辅也在呀?”
    李春芳微微行了一礼,继续说道:“我还想着今个是元辅休沐的日子,赶早点来过来处理阁务。现在有元辅在,我又能偷懒了。”
    徐阶抬头看着李春芳的笑容,他也露出一个温和慈善的笑容,“没办法,最近京中的大事太多了。老夫哪里敢放松半刻?”
    李春芳深以为然的点点,然后又故意说道:“元辅,午门的事情你听说了吗?我都不敢相信陈洪竟然敢当众殴打百官,而且还将人抓进了东厂诏狱,这事可不了了,现在京师内外都在传。您看这事该怎么办?”
    李春芳看似担心,其实就是在将军。
    李春芳他太知道现在午门前的事情是因何而起的了。
    要不是徐阶的好大儿举报董份通倭走私,嘉靖皇帝和裕王又岂会震怒,下令缉拿董份严审?
    如今发生这么大的动静,李春芳用脚指头想,就知道董份那里肯定是审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。
    要不然,陈洪怎么可能会像疯狗一样,见人就咬呢?
    徐阶没有立即回应李春芳的话。
    他注意到在李春芳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,这一丝光芒虽然隐藏的很好,但还是让徐阶不着到了。
    徐阶太明白李春芳这位次辅表面上的恭敬顺从了,也知道李春芳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取自己而代之的心思。
    但徐阶对此也没有什么办法,他知道自己老了,即便是再想把持着现在的位置,也可能有多少时间给到他。
    可是,让他就这么轻易的撒手,尤其是在徐家内忧外患的危机情况下,徐阶肯定是不能让李春芳如愿的。
    徐阶转移了一下话题,突然问道:“陛下近日龙体如何?”
    李春芳听到徐阶突然这么一问,也是微微一愣,他没料到徐阶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。
    李春芳斟词酌句道:“王爷在西苑侍奉,应该没啥事情。”
    其实这段时间除了董份的事情,京师重要官员最关注的就是嘉靖皇帝的情况了。
    虽然嘉靖皇帝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好,一直都藏在西苑深宫不见人。
    可是事出反常必有妖,毕竟嘉靖皇帝的年纪也不小了翻过年,就是甲老人了。
    这个寿数,在他们这帮内阁大臣之中,虽然不算什么。
    可是在皇帝那边就不同了。
    而且,现在朱载坖也不在文华殿内监国理政,一直都在西苑侍奉,又岂能不让人多想?
    徐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,没有继续说话。
    嘉靖皇帝已经多年不上朝,朝政这些年也都是裕王在处理,内阁和司礼监在执行。
    但有大事的时候,裕王还是会将重大决策交回到嘉靖皇帝的手中,如今京中都快乱成一锅粥了,嘉靖皇帝和裕王却都一句话不说,连个面都不露。
    再加上,陈洪今日的举动,这其中必定有某种暗示或默许的味道。
    徐阶又在思考着陈洪的意图。
    毕竟在这个时候,比起陈洪带来的威胁,李春芳能给的压力,几乎可以说是忽略不计。
    就在此刻,徐阶和李春芳相互沉默的时候。
    文渊阁的大门又被推开了。
    好不容易积攒的凉气,一瞬间又被消失大半。
    胡宗宪在这个时候也突然来到了内阁之中,徐阶和李春芳都看着胡宗宪到来,两人心里也羡慕着胡宗宪的好运和能耐。
    毕竟胡宗宪能走到今天这一步,除了所谓的运气之外,人家可真的是一步一个脚印走上来了。
    而且,为了胡宗宪入阁,裕王爷都授意改变了三殿三阁大学士的从属问题,为他扫清了入阁障碍。
    由此可见,胡宗宪在如今的内阁里,不仅显得意外,而且还显得特别另类。
    不过,不管是此刻的徐阶,还是李春芳,他俩也都没有觉得胡宗宪入阁是不够格的。
    胡宗宪进门之后,对着徐阶抱拳一拜,“元辅,今天的事情你听说了吗?陈洪虽奉谕旨查办董份一案,可他竟然敢在午门殴打朝廷百官,这简直就是无法无天,朝廷岂能如猪狗般被当街殴打?”
    徐阶的心里又叹息一声,这又是在点他啊。
    胡宗宪这话虽然说的冠冕堂皇,但他却没去午门露面,如今直接到了内阁里面发泄怒气,这不就是在点徐阶不作为吗?
    虽然他们之间有政治理念和政治利益的分歧,但大家再怎么说也都是同属一个文官体系的受益者。
    徐阶作为内阁首辅,作为整个文官体系里的最高职位者,他怎么能坐视百官被打?
    所以,不管胡宗宪是真心为那些挨打的官员鸣不平,还是刺激徐阶去跟陈洪当年对着干,徐阶都得受着。
    徐阶示意胡宗宪坐下,而又又说道:“汝贞息怒,此事必有蹊跷。”
    “蹊跷?”
    胡宗宪呵呵一笑,“哪里蹊跷了?我看就是陈洪仗着陛下宠信,越发肆无忌惮了!元辅,你乃百官之首,如今午门前跪谏的官员被陈洪当众打了,又被押送到了东厂诏狱,你若再不出手遏制,这大明的朝堂,恐怕都要空了!”
    “而且,元辅你也是知道的,王爷给我的差事和任务,有多重要。现在正值用人之时,若是人都被抓了。朝廷兵制改革的事情,还怎么进行?”
    徐阶听着胡宗宪这话的时候,心里又是一阵叹息。
    这内阁首辅真是太难了!
    手下怎么净是一帮这样的悍僚?
    他们一个个说的比唱的都好听,还不是要将他这位首辅当成盾牌破鼓往前顶吗?
    “汝贞,先坐下说话。”
    徐阶又劝着胡宗宪坐下,急着又说道,“陈公公毕竟是司礼监掌印,代表的是陛下的意思。这些不明情况的官员,在不知晓董份之案的严重性,和全貌,就冒然的聚集在午门跪谏,陈公公忍不住动了手,也是情有可原。”
    胡宗宪哼了一声,不再言语,但心里却呵呵的笑了起来。
    他万万没想到,都已经当了首辅的徐阶,竟然还是没有一点骨气和担当,还不如当年的严世蕃有种!
    正当气氛凝重之际,另外两位内阁成员:赵贞吉和郭朴也相继到来。
    又是一股好不容易积攒的凉气被外面的热浪驱散,使得一旁照顾冰鉴的中书舍人,也不得不暗自叹息一声,“这年的冰都不够用了呀!”
    文渊阁内,五位内阁成员齐聚,一时间大家都大眼瞪小眼。
    窗外也突然响起蝉鸣,甚至刺耳,更添几分说不出的烦闷。
    最终还是是郭朴打破了沉默:“诸位,今日之事,恐怕不是简单的陈洪嚣张所致。那些官员为何聚集午门抗议?还不是因为陈洪肆意株连,让京中百官人人自危。要我看,现在就应该让元辅出门,求见陛下和王爷,将陈洪的罪行禀告上去。这样一来,不仅可能安心百官,也能让陛下和王爷及时知晓陈洪的所作所为。要不然,京师可就要乱套了。”
    郭朴的话说的也很好听,和之前胡宗宪的话,几乎是大同小异。
    徐阶忍不住幽怨的看了一眼郭朴。
    徐阶叹息道:“既然诸位都来了,那么老夫也藏着掖着了。其实在陈洪动手打人的时候,老夫就在现场。”
    李春芳顿时急道:“那元辅为何不拦着?”
    其他也露出了同样的神情,好似他们都是这样一般。
    但是徐阶根本就不信。
    若是没有他今个出现在午门的事情,这些人能顶着大太阳一起前后脚的来内阁,那才真是邪门!
    徐阶抬手示意众人安静:“诸位,今日之事,老夫已心中有数。陈洪此举,无非是杀鸡儆猴,警告百官。但更深一层.恐怕是在试探。”
    “试探什么?”
    李春芳几人很合格的捧哏着,其中胡宗宪皱眉问道。
    徐阶没有直接回答胡宗宪的问题,而是又将话题再次转移,他反问道:“诸位可还记得董份案发之前是什么事情?是光天化日之下截杀朝廷重要人证的大案!”
    “虽然此案牵扯徐家,但老夫从不徇私,所以才有了后来老夫儿子徐璠到都察院实名举报董份之案的事情,其目的就是为了肃清官场里藏污纳垢的伪君子!”
    李春芳,胡宗宪,赵贞吉和郭朴几人听到徐阶自爆家丑的事情,忍不住在心中又是呵呵一笑。
    这可真会转移话题,好像徐家在江南真的单纯的像个小白鼠,现在的事情都是董家背着或拖着徐家下水的一般。
    赵贞吉看着徐阶,又问道:“元辅的意思是?”
    徐阶正义凛然道:“老夫的意思是董份之案一定要严查,不管涉及到谁,都不顾姑息。这些在午门跪谏的大臣,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胡乱以谏逼宫。但陈洪此举,老夫也要参他,诸位可否与老夫一起去西苑?”
    最后的时候,徐阶突然将了众人一个军。
    这下子让原本来看徐阶热闹的李春芳等人,也有些面色尴尬了。
    不过,既然话都到这里,李春芳他们也没理由怂。
    而且,他们也想见见朱载坖,看看有没有下一步的指示。
    要不然,他们也会觉得心里没底。
    所以,在这一刻,由徐阶带头,李春芳等人跟随,他们一起离开了内阁,径直朝着西苑而去。
    就在他们推开文渊阁大门,一同离开的时候,好不容易又攒的凉气,一下子就又被外面的热浪给抵消完了。
    守着冰鉴的中书舍人,真的想哭了。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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